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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聊斋志异之连锁》原文及译文

《聊斋志异之连锁》原文及译文

原文:

杨于畏,移居泗水之滨。斋临旷野,墙外多古墓,夜闻白杨萧萧,声如涛涌。夜阑秉烛,方复凄断。忽墙外有人吟曰:“玄夜凄风却倒吹,流萤惹草复沾帏。”反复吟诵,其声哀楚。听之,细婉似女子。疑之。明日,视墙外,并无人迹。惟有紫带一条,遗荆棘中;拾归,置诸窗上。向夜二更许,又吟如昨。杨移杌登望,吟顿辍。悟其为鬼,然心向慕之。次夜,伏伺墙头。一更向尽,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,手扶小树,低首哀吟。杨微嗽,女忽入荒草而没。杨由是伺诸墙下,听其吟毕,乃隔壁而续之曰:“幽情苦绪何人见?翠袖单寒月上时。”久之,寂然。杨乃入室。方坐,忽见丽者自外来,敛衽曰:“君子固风雅士,妾乃多所畏避。”杨喜,拉坐。瘦怯凝寒,若不胜衣。问:“何居里,久寄此间?”答曰:“妾陇西人,随父流寓。十七暴疾殂谢,今二十余年矣。九泉荒野,孤寂如鹜。所吟,乃妾自作,以寄幽恨者。思久不属;蒙君代续,欢生泉壤。”杨欲与欢。蹙然曰:“夜台朽骨,不比生人,如有幽欢,促人寿数。妾不忍祸君子也。”杨乃止。戏以手探胸,则鸡头之肉,依然处子。又欲视其裙下双钩。女俯首笑曰:“狂生太罗唣矣!”杨把玩之,则见月色锦袜,约彩线一缕。更视其一,则紫带系之。问:“何不俱带?”曰:“昨宵畏君而避,不知遗落何所。”杨曰:“为卿易之。”遂即窗上取以授女。女惊问何来,因以实告。女乃去线束带。既翻案上书,忽见《连昌宫词》,慨然曰:“妾生时最爱读此。今视之,殆如梦寐!”与谈诗文,慧黠可爱。剪烛西窗,如得良友。自此每夜但闻微吟,少顷即至。辄嘱曰:“君秘勿宣。妾少胆怯,恐有恶客见侵。”杨诺之。两人欢同鱼水,虽不至乱,而闺阁之中,诚有甚于画眉者。女每于灯下为杨写书,字态端媚。又自选宫词百首,录诵之。使杨治棋枰,购琵琶。每夜教杨手谈,不则挑弄弦索。作“蕉窗零雨”之曲,酸人胸臆;杨不忍卒听,则为“晓苑莺声”之调,顿觉心怀畅适。挑灯作剧,乐辄忘晓。视窗上有曙色,则张皇遁去。

一日,薛生造访,值杨昼寝。视其室,琵琶、棋枰俱在,知非所善。又翻书得宫词,见字迹端好,益疑之。杨醒,薛问:“戏具何来?”答:“欲学之。”又问诗卷,托以假诸友人。薛反复检玩,见最后一叶细字一行云:“某月日连琐书。”笑曰:“此是女郎小字,何相欺之甚?”杨大窘,不能置词。薛诘之益苦,杨不以告。薛卷挟,杨益窘,遂告之。薛求一见。杨因述所嘱。薛仰慕殷切;杨不得已,诺之。夜分,女至,为致意焉。女怒曰:“所言伊何?乃已喋喋向人!”杨以实情自白。女曰:“与君缘尽矣!”杨百词慰解,终不欢,起而别去,曰:“妾暂避之。”明日,薛来,杨代致其不可。薛疑支托,暮与窗友二人来,淹留不去,故挠之:恒终夜哗,大为杨生白眼,而无如何。众见数夜杳然,浸有去志,喧嚣渐息。忽闻吟声,共听之,凄婉欲绝。薛方倾耳神注,内一武生王某,掇巨石投之,大呼曰:“作态不见客,那得好句?呜呜恻恻,使人闷损!”吟顿止。众甚怨之。杨恚愤见于词色。次日,始共引去。杨独宿空斋,冀女复来,而殊无影迹。逾二日,女忽至,泣曰:“君致恶宾,几吓煞妾!”杨谢过不遑。女遽出,曰:“妾固谓缘分尽也,从此别矣。”挽之已渺。由是月余,更不复至。杨思之,形销骨立,莫可追挽。

一夕,方独酌,忽女子搴帏入。杨喜极,曰:“卿见宥耶?”女涕垂膺,默不一言。亟问之,欲言复忍,曰:“负气去,又急而求人,难免愧恧。”杨再三研诘,乃曰:“不知何处来一龌龊隶,逼充媵妾。顾念清白裔,岂屈身舆台之鬼?然一线弱质,乌能抗拒?君如齿妾在琴瑟之数,必不听自为生活。”杨大怒,愤将致死;但虑人鬼殊途,不能为力。女曰:“来夜早眠,妾邀君梦中耳。”于是复共倾谈,坐以达曙。女临去,嘱勿昼眠,留待夜约。杨诺之。因于午后薄饮,乘醺登榻,蒙衣偃卧。忽见女来,授以佩刀,引手去。至一院宇,方阖门语,闻有人石挝门。女惊曰:“仇人至矣!”杨启户骤出,见一人赤帽青衣,猬毛绕喙。怒咄之。隶横目相仇,言词凶谩。杨大怒,奔之。隶捉石以投,骤如急雨,中杨腕,不能握刃。方危急所,遥见一人,腰矢野射。审视之,王生也。大号乞救。王生张弓急至,射之中股;再射之,殪。杨喜感谢。王问故,具告之。王自喜前罪可赎,遂与共入女室。女战惕羞缩,遥立不作一语。案上有小刀,长仅尺余,而装以金玉:出诸匣,光芒鉴影。王叹赞不释手。与杨略话,见女惭惧可怜,乃出,分手去。杨亦自归,越墙而仆,于是惊寤,听村鸡已乱鸣矣。觉腕中痛甚:晓而视之,则皮肉赤肿。

停时,王生来,便言夜梦之奇。杨曰:“未梦射否?”王怪其先知。杨出手示之,且告以故。王忆梦中颜色,恨不真见;自幸有功于女,复请先容。夜间,女来称谢。杨归功王生,遂达诚恳。女曰:“将伯之助,义不敢忘。然彼赳赳,妾实畏之。”既而曰:“彼爱妾佩刀。刀实妾父出使粤中,百金购之。妾爱而有之,缠以金丝,瓣以明珠。大人怜妾夭亡,用以殉葬。今愿割爱相赠,见刀如见妾也。”次日,杨致此意。王大悦。至夜,女果携刀来,曰:“嘱伊珍重,此非中华物也。”由是往来如初。

积数月,忽于灯下笑而向杨,似有所语,面红而止者三。生

抱问之。答曰:“久蒙眷爱,妾受生人气,日食烟火,白骨顿有生意。但须生人精血,可以复活。”杨笑曰:“卿自不肯,岂我故惜之?”女云:“交接后,君必有念余日大病,然药之可愈。”遂与为欢。既而着衣起,又曰:“尚须生血一点,能拚痛以相爱乎?”杨取利刃刺臂出血;女卧榻上,便滴脐中。乃起曰:“妾不来矣。君记取百日之期,视妾坟前,有青鸟鸣于树头,即速发冢。”杨谨受教。出门又嘱曰:“慎记勿忘,迟速皆不可!”乃去。越十余日,杨果病,腹胀欲死。医师投药,下恶物如泥,浃辰而愈。计至百日,使家人荷插以侍。日既夕,果见青鸟双鸣。杨喜曰:“可矣。”乃斩荆发圹。见棺木已朽,而女貌如生。摩之微温。蒙衣舁归,置暖处,气咻咻然,细于属丝。渐进汤,半夜而苏。每谓杨曰:“二十余年,如一梦耳。”

注释:

泗水:又叫泗河,源出山东省泗水县;因四源合为一水,故名。

萧萧:风吹草木声。

夜阑;夜深。

凄断:凄绝;心境非常凄凉。

“玄夜凄风却倒吹”二句:意思是,在这漆黑的夜间,冷风挟着潮气一阵阵向人袭来,飞动的萤火虫时而掠过丛草,时而停落在衣裙上。玄夜,黑夜。凄风,挟着潮意的冷风。《诗·郑风·风雨》:“风雨凄凄。”却倒,犹言“颠倒”、”反复”。沾,附着。惹,触及。韩,此处通“帷”,裙的正幅。哀楚:袁怨凄苦。

杌 (wù物):坐具,短凳。

珊珊:本来形容女子小步行进,环相摩,其声舒缓,这里义同款款、缓缓。

“幽情苦绪何人见”二句:意思是,衣衫单薄地伫立在初升的月下,这隐秘凄苦的心情有谁知道呢?幽情苦绪,隐秘而凄苦的心情。翠袖,翠色的衣袖,代指女子衣衫。杜甫《佳人》诗:“天寒翠袖薄,日暮倚修竹。”

敛衽:整敛衣襟 (一说衣袖);指旧时女子敬礼的动作。参《陔馀丛考》。

瘦怯凝寒:身躯瘦削,举止畏怯,肌肤凝聚了一股寒气。

若不胜 (shēng升)衣:仿佛经不起衣服的重量。

陇西:县名,即今甘肃省陇西县,明清为巩昌府治。又,今甘肃东南部一带,秦汉为陇西郡地,亦相沿称为陇西。

流寓:漂流寄居。

殂 (cú徂)谢:猝死。

孤寂如鹜 (wù 务):孤单寂寞得像失群的野鸭。鹜,据二十四卷抄本,底本作“骛”。

思久不属(zhǔ主):文思久不连贯。意思是长期思路未通,因而前诗未能成篇。

鸡头之肉:喻女子乳头。鸡头,芡实的别名。相传杨贵妃浴后妆梳,褪露一乳,唐明皇扪弄云:“软温新剥鸡头肉。”见《开元天宝遗事》。

罗唣:纠缠,骚扰。

连昌宫词:唐代元稹所作七言长篇叙事诗!借宫边老人叙述连昌宫的兴废盛衰,批评了唐玄宗晚年的荒淫贪腐,寄托了作者对清明政治的向往。连昌宫,唐行宫名,故址在今河南省宜阳县,距洛阳不远。

剪烛西窗:夜深灯前,亲切对语。李高隐《夜雨寄北》(北,一作内)诗:“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”是写夫妻久别重聚情事的佳句。

辄:从二十四卷抄本改,底本作“辍”。

恶客:野蛮粗俗的客人。

鱼水:鱼水相得;喻夫妻和好。《管子·小问》:“桓公使管仲求戚,甯戚应之曰:‘浩浩乎!’管仲不知,至中食而虑之。……婢子曰:‘诗有之:浩浩者水,育育者鱼,未有室家,则召我安居。子其欲室乎?’”后因以鱼水喻夫妇相得。甚于画眉:夫妻感情亲密,比起丈夫亲自为妻子画眉,更进一层。《汉书·张敞传》:张敞,字子高,宜帝时为京兆尹。无威仪,为妇画眉。有司奏之。召问,对曰:“臣闻闺房之内,夫妇之私,有过于画眉者。”宫词:以宫庭生活为题材的诗。用《宫词》为题始自中唐王建,大历中著《宫词》百首。其后历代皆有继作,为诗中一类,大都是五七言绝句体。

棋枰:指围棋棋盘。

手谈:下围棋。 《世说新语·巧艺》:“王中郎 (坦之)以围棋是坐隐,支公 (遁)以围棋为手谈。”

弦索:琴瑟琵琶之类弦乐器。

蕉窗零雨之曲:以隔窗聆听雨打蕉叶为意境的曲子。指一种声情凄婉的曲子。

卒听:听完。

晓苑莺声之调:以清晨园林中流莺啼鸣为意境的、旋律明朗欢快的曲子。 作剧:作游戏。

张皇:匆遽,慌乱。

戏具:指上述琵琶、围棋等娱乐用品。

小字:小名,乳名。

卷挟:把诗卷卷起,夹在腋下。

所言伊何:跟你是怎么说的?伊,助词,无义。

喋喋向人:多嘴多舌地告诉别人。喋喋,多言貌。

支托:支吾推托。

窗友:同学。

淹留:久留。

挠:扰乱。

白眼:用白眼球向人;表示冷淡、厌恶。晋阮籍见凡俗之士,则以白眼对之。见《世说新语·简傲》注。

浸:渐。

呜呜恻恻:形容吐字引声曼长而情调悲伤。

闷损:闷煞。

恚愤:怨恨,恼怒。引去:退去。

谢过不遑:忙不迭地告罪。

愧恧 (n女去声):惭愧。

龌龊(wò chuò沃绰)隶:贱的衙役。龌龊,卑污。

清白裔:清白人家的女儿。裔,后代。

舆台:舆和台,古代奴隶的两个等级。 《左传·昭公七年》:“士臣皂,皂臣舆,舆臣隶,隶臣僚,僚臣仆,仆臣台。”

一线弱质:犹言一介弱女。一线,喻孤单无助;弱质,谓体质单薄。

齿妾在琴瑟之数:把我看作妻子。齿,列。琴瑟,喻夫妻。必不听自为生活:必定不会任其独自挣扎求生。生活,求生存。致死:拚命!拚死效力。

薄饮;喝了少量的酒。

石挝门:拿起石头砸门。,握持。挝,击。

赤帽青衣:旧时宫府衙役的装束。

猬毛绕喙:嘴边长满刺猬毛般的硬须。猬毛,胡须粗硬开张的样子。喙,嘴。

横目:立起眼睛,发怒、仇视的样子。

凶谩:凶横狂妄。谩,言词傲慢。

腰矢野射:腰佩弓箭,在野外打猎。

殪:死。

具:全部,一一。

停时:逾时;过了一会儿。

先容:事先介绍。

将(qiāng羌)伯之助:指别人对自己的帮助,伯,对男子的敬称。《诗,小雅·正月》:“载输尔载,将伯助予。”传:“将,请。伯,长。”

赳赳:勇武的样子。 《诗·周南·兔》:“赳赳武夫,公侯干城。”

粤中:古称广东、广西之地。

割爱:断绝、舍弃心爱的人和物;后来多指以心爱之物予人。非中华物:非中国所产。承上“购于粤中”,意谓出自海外,乃西洋之宝刀也。中华,中国。烟火:烟火食,指人间熟食。

念余日:二十多天。

青鸟:相传是西王母的使者,其形如鸾。

浃辰:十二天。我国古代以于支纪日,自“子”至“亥”周十二辰,称为“浃辰”,相当于地支的一个周期。浃,周匝。辰,日。详《左传·成公九年》疏。

插:又作、锸;掘土的工具,即铁锹。

发圹 (kuàng矿):掘开墓穴。

咻咻(xiū xiū休休);呼吸急促声。此从青本,底本作“休休”。

属 (zhǔ主)丝:一丝相连;喻气息微弱。

:当作“”(yí饴),稀粥,米汤。详 《说文》段注。

译文:

杨于昆从外地迁到了泗水边上居住。他的书房面对一片空旷的荒野,院墙外有不少古墓。每到晚间,白杨萧萧,声音就像那奔腾的波涛。一天深夜,他秉烛独坐,感到无限凄凉。忽然听到墙外有人在吟诵:

黑夜刮起清凄的旋风,

流萤掠过草地扑向帘栊......

这哀伤凄楚的诗句,不断反复吟哦。仔细一听,声音细脆柔婉,好像是个女子。杨生很感蹊跷。第二天一看墙外,没有一点人影,只有一条紫色的带子,失落在荆棘之中,就拾起来放在窗台上。到了夜里二更时分,那凄凉的诗句又像昨夜一样吟诵起来。杨生搬来个方凳踩着往墙外看,吟哦声立刻停止了。于是,杨生才明白了,这本是一个鬼。但尽管如此,杨生却非常倾慕她。第三天晚上,他伏在墙头等待。一更快要过去时,就看到有个女子慢慢从草丛中闪出来,手扶小树,低着头吟诵那哀伤的诗句。杨生轻轻咳嗽一声,那女子马上就隐没在荒草中了。杨生就隐伏在墙下等待着,听到这女子吟诵完之后,隔着墙接续下去吟道:

这寂寞哀伤谁能体察?

单衫儿怎耐月上时的清冷?

过了好长时间?仍然是一片沉寂。杨生才回到屋里。刚刚坐下,忽然看见一个美人从外面进来,扯起衣角儿施礼道:“因为君子您是个风雅的文人,我才这样胆怯地躲着您。”杨生很高兴,拉她坐下,只见她瘦恹恹怯生生的,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,单薄得好像禁不住衣衫的分量。杨生问她:“你家乡在哪里?寄住此地很久了吗?”女子回答道:“我是陇西人,随父亲漂泊异乡,17岁暴病夭亡,至今已有20多年了。九泉之下,荒凉旷野,我寂寞得有如孤单的寒鸦。我所吟诵的诗句,本是我自己所作,用来寄托我的悲怨、愁恨的情怀。我苦思了好久没有作定,承蒙您代我续写,使我在九泉之下感到欣慰。”杨生想拉她求欢,女子紧皱眉头说:“我本是坟墓里的枯骨,不比生人,和我这鬼魂儿欢合,要减阳寿的。我实在不忍加祸于您呀!”杨生才作罢。他又把手伸到女子胸前抚摸,感到女子的双乳还像姑娘一样丰满坚实,又想看她裙下的一双小脚。女子低头笑道:“疯秀才你可太能闹了!”杨生捏着她的脚抚弄着,只见她穿着月白色丝袜,一只脚上系着一缕彩线,另一只脚上系着一条紫色袜带了。就问:“为什么不都系上袜带?”女子说:“昨天晚上躲避你的时候,不知丢在哪儿了。”杨生说:“我给你换一只来。”说着就从窗台上取下那只袜带交给女子。女子惊奇地问是从哪儿得来的,杨生告诉了她是怎么回事,女子就解下彩线换上了袜带。后来她又随便翻阅桌上的书,当看到唐代元稹写的《连昌宫词》时,慨叹道,“我在世时最爱读这首诗,今天又看到它,真像做梦一样。”杨生和她谈诗,觉得她非常聪慧可爱。杨生和她在窗下剪着灯花一起夜读,就像得到了一个好朋友。从此后,每天晚上只要听到她的吟诵声,过不一会她一定会来到。女子常常嘱咐杨生:“请你严守秘密,不要对外人说。我从小就胆小,怕来些恶客欺负。”杨生答应保密。两人感情融洽,如鱼得水,虽然没有同床共枕,但比夫妻还要亲密和幸福。女子常常在灯下为杨生写字,字体端正柔媚,又自选诗曲上百首,抄下来诵读。她还让杨生准备了围棋、琵琶,每天晚上教杨生下围棋,不下棋就弹琵琶,奏《蕉窗零雨》曲,声调凄酸,感人肺腑,杨生伤心得听不下去,女子又改奏《晓苑莺声》,听了顿时觉得心胸舒畅。两人在灯下尽情玩乐,不知不觉天就快亮了。每当见到窗口曙光拂照,女子就慌慌张张离去。

有一天,有位薛生来访,正赶上杨生在睡午觉。看到他屋里有琵琶和棋局,因知道他原来并不善于琴棋,翻书时又看见所抄写的词曲,字迹非常工整秀丽,就更加起了疑心。杨生醒后,薛生问:“你准备这些乐器、棋盘干什么用呀?”杨生说:“我想学一学。”薛生又问那些词曲是谁抄写的,杨生又支吾搪塞说是别的友人写的。薛生反来复土地端详,看见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:“某月某日连琐书。”就笑遭:“这是姑娘的小名,你怎么骗人呀?”杨生非常尴尬,一句话答不上来。薛生更拼命刨根问底,杨生就是不说。薛生要把词曲抄本拿走,杨生更加不安,就把实话告诉了他。薛生要求见一见连琐,杨生就向他叙述了让他保密的嘱咐。可是薛生仰慕连琐的心情太急切了,杨生不得已答应了他。夜间,连琐来了,杨生代薛生向她致意,连琐怒道:“我告诉你什么来的?想不到你竟多嘴乡舌当别人乱讲!”杨生说出薛生强求的'情况表白自己,连琐说:“我和你的缘分算是完了!"杨生百般劝慰,连琐始终愁眉不展,起身告别道:“我暂时躲一躲他。”

第二天,薛生又来了,杨生替连琐说了不愿见面的意思。薛生怀疑杨生骗他。晚上他又和两个同窗学友同来,借故不走,成夜喧哗吵闹,杨生非常厌烦。可又对他们无可奈何。这几个人闹了几夜,见没有动静,感到无聊,都有离去的意思,吵闹声也渐渐消停下来。忽然又听见了吟诵声,几个人一听,那声音真是凄婉欲绝。薛生正出神地倾耳细听,同来的一位武生王某,捡起块大石头向墙外抛去,大喊道:“扭扭捏捏不见客人,念的什么好诗!哭哭啼啼,叫人听了发烦!”吟诵声立刻停住了。大家都很埋怨王某,杨生更是气得满面怒容,斥责了他几句。第二天,这些人才离去。杨生独自住在空房,盼望连琐再来,可是连个人影都没见。过了两天,连琐忽然来了,哭着说:“你招引来的这帮凶恶的客人,快要把我吓坏了!”杨生连忙认错道歉。连琐急匆匆地走了,对他说:“我早就说咱们的缘分完了,从此分手吧。”杨生想挽留时,她早已渺无踪影了。等了一个多月,连琐再也没有来过。杨生十分想念她,茶饭不思,骨瘦如柴,真是追悔莫及。

一天晚上,杨生正在独自饮酒,连琐忽然掀开门帘进来,杨生欣喜万分地说:“好妹妹你原谅我了吗?”连琐泪洒衣襟,默默无言。杨生急忙问她是怎么回事,连琐欲言又止,终于说:“我怄气走了,又有急事求人,难免有些惭愧。”杨生再三盘问,连琐才说:“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个肮脏x贱的衙役,硬逼我当他的小老婆,可惜我清白人家出身,怎么能委委屈屈受这种x贱死鬼的侮辱!可是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子,我又怎能抗拒得了?你如果还肯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一样看待,一定不能听之任之。”杨生听完大怒,气愤得要死,可是又顾虑人和鬼不在一界,自己有力使不上。连琐说:“明天晚上早点睡觉,我到梦中去找你。”于是两人又促膝谈了些知心话,一直坐到天亮口连琐临走时,嘱咐杨生白天不要睡觉,专等夜晚梦中相见。杨生答应了。因为午后稍稍饮了点酒,有些醉意,蒙了件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。忽然看到连琐来了,交给他一把佩刀,拉着他的手来到一座院落,刚关上门,想问问连琐,就听见有人用大石头砸门。连琐惊慌地说:“仇人来了!”杨生开门猛然迎了出去,看见一个人,红帽青衣,一脸刺猬一样的络腮胡子,就愤怒地斥责这个家伙。这个衙役也横眉立目,十分凶狠地叫骂。杨生大怒,冲上去和这个家伙拼命。这个家伙就拿石头打他,石块像急雨一般飞来,打中了杨生的手腕,疼得他握不住佩刀。正在危急之时,远远看见一个人,腰间挂一张弓,正在射猎。细一看,是那位武生王某。杨生大声求救,王某张起弓急忙赶来,一箭射中那衙役的大腿,再一箭把他射死了。杨生非常高兴地感谢王某。王某问杨生怎么来在这里,杨生就说明了原委。王某自认为已经将功折罪,就和杨生一块来到连琐屋里。连琐战战兢兢,十分羞怯害怕,远远站在那里,一声不响。王某看见桌上有一把小佩刀。才一尺多长,刀把上镶嵌着金玉,从刀1匣里取出来,只见刀光闪闪,可以照出人影。王某连声赞叹,爱不释手。他和杨生又略略说了几句,见连琐这样羞怯可怜,也就告辞而去口杨生也回到自己家去,越墙而入,跌倒在地,猛然惊醒,此时已是村鸡乱叫的时候了。只觉得手腕很疼,天亮了,一看,皮肉都红肿了。中午时分,王某来了,就说夜间做了一个怪梦,杨生问他:“没梦见射箭吗?”王某很奇怪他怎么能先知道自己的梦。杨生伸出手来让王某看,并且把始末告诉了他。王某回忆起梦中所见到的连琐的姿容,遗憾的是不能真正见一面,他自以为对连琐有功,又请杨先生给连琐通个消息。夜晚,连琐来道谢。杨生说应当归功于王某,并代王某表示了求见的恳切心情口连琐说;“王某救助之恩,义不敢忘。但他是个赳赳武夫,我实在怕他。”接着又说:“我看得出王某很喜爱我这把佩刀。这把佩刀本是我父亲出使南粤的时候,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。我非常珍爱这把刀,缠上金丝,镶上明珠。父亲可怜我年少天亡,用这把佩刀给我殉葬。今天我愿意忍痛割爱赠送给王某,见到佩刀就和见到我一样。”第2天,杨生把连琐的意思告诉了王某,王某十分高兴。到了晚上,连琐果然把佩刀带来了,并且说:“请嘱咐王某好好保存,这本不是中国出产的东西呀。”从此,连琐和杨生来往又和当初一样了。

过了几个月,有天晚上连琐在灯下笑脸看着杨生,好像要说些什么,脸羞得通红,几次欲言又止。杨生抱住她问有什么事,连琐说:“这么长时间蒙受你的怜爱,我得到了活人的生气,吃些人间烟火饮食,觉得枯骨忽然获得了新的生命。可是还需要活人的精血,才能使我复活。”杨生笑道:“本是你不肯,难道是我爱惜那点精血吗?”连琐又说;“你和我同居后,一定要大病20多天,但是吃药可以治好。”于是两人共枕欢娱。连琐穿衣起床后又说:“还需要一点活人的鲜血,你能为了爱情忍受点疼痛吗?”杨生就取来快刀在臂上刺出血来,连琐躺下,把鲜血滴到她的肚脐中。然后连琐起来说:“我不再来了。你记住以百日为期,看到我坟前有青鸟在树上鸣叫,就马上掘坟救我。”杨生非常认真地答应了连琐的嘱托。连琐临出门,又嘱咐到:“千万记住,不要忘了。时间早了晚了都不行!”说完走了。

过了10几天,杨生果然病了,肚子胀得要死,大夫给他吃了药,泻下来一些像污泥样的脏东西,过了10几天就好了。算到百日之期已到,杨生就让家人带着镐头等候在连琐墓前。傍晚,果然看到有两只青鸟在枝头呜叫,杨生欣喜地说;“行啦,开始吧。”于是斩去荆棘,挖开坟墓,见棺木已朽烂,而连琐却像活人一样躺在那里。摸摸还微微有些热气,就蒙上衣服把她抬回家去,放到暖和地方。连琐慢慢有了气息,微微如细丝。又慢慢喂她一点汤水,到了半夜就苏醒过来。后来,她常对杨生说:“20多年真像一场梦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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