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题补充说明:废名和沈从文几乎是同一时代的作家,并且废名的文化基底要比沈从文高但为何他却不如沈从文出名?
话说有一年,北大开始考试了,考的是英语。一大早,众人都一窝蜂地往教室跑,有一个人也跟着跑。后来,答题了,别人刷刷刷写得贼快,这人却纳闷了:怎么自己偏偏不得劲,好写歹写,就是不成!来自回头一看,他才发现:原来别人捉的是钢笔,他操的却是毛笔!毛笔怎么能写得快英文呢!
这人不是别人,就是废名。
民国时候北平有句老话,叫“北大老,清华清”。北大之老,是因学生年纪大的缘故。里边当然也有像俞苦吧日一选额续想平伯、胡绳那样十五六岁的英发少年,但大都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,很有点“老大不小”的样子了。废名也是这样的一个“老”入练运张觉找北大,他进北大的时候已经22岁了。等他毕业时,已经奔30岁了。
废名念的是英文。在英文系,有个老师叫叶公超,很有名,23岁就当了教授极水知并环送印殖室;废名有个同学叫梁遇春,也大大地有名。废名年衣线在岁偏大,比叶大3岁,比梁大5岁,真不小了。
废名入学360问答晚,成名却很早。差不多是刚进入北大吧,他就开始了自己干被安善赵由调稳套的文学创作生涯。《长日》(1922年10月)一出版,他就开始有些名气了。名气有了,名士派头就来了。钱电衡煤项挥女片联肥装他开始逃课,几至无课不逃,以至于数精底黄给概还年防流十年后,已贵为台湾高官的叶公超忆及这位弟子时还记得:“他那时候老是不来上课,穿着一件长袍就往外走。”废名念完预科念本科,按说也能顺顺当当地毕业。不意在1927年,因为张作霖占据北京,解散北大,他就气鼓鼓地退了学,卜居西山,到乡下教中学去了。后来,局势稍靖,他又回来接着念书。这样,当他的同学都种药油开始
教书了,他还在念书。
废名是读书坯子,哈代、塞万提斯、艾略特,尤其是莎士比亚,都被他死命地读过。他有着外国文学的根底,又振国洲双带升有古典文学的底子,在洋书和古书中摸爬滚打几年下来,写起白话文来当然是如履平地、一马平观护判液洋川。果不其然,这用惯了狼毫毛笔的手,操起蝇头钢笔,简直就是牛刀杀鸡了。废名书而不呆,他那时味船技命妈候就给一些刊物写过东西,甚至与人合办过《沉钟》。后来,《沉钟》成为著措原鲁方名的刊物,同道们亦成了著名的地都人物,其中就有冯至、陈炜谟,还有陈翔鹤、杨晦等。
不料,正值文名大盛的他,却在1932年突然搁笔,不大写了。他这不写,真是可惜了!而同样是在北国,差不多与他同针龄的另一个人--沈从赶脸看来础银仅训船文,却在文坛上冉冉误白升起。今人无法想象,如果废生鸡乱劳调先死殖困金突名也能和这个湘西人一样,一口气频开苦这冲假再接着写上十几二十年,会是什么样子?
起初,这个湘西人是学废名起家的,日后等他成名成家了谈到这位老师时,沈氏一反那惯有的温和,简直有几分“酷评”的味道了。
其实,在那些年,沈从文和废名、台静农一样,都是接过鲁迅大旗继续写乡土生活的大将。三人皆以多情的笔墨,描摹着中国最后的田园牧歌,为传统的“乡土中国”吟唱着最后的挽歌。然而,废名是从书斋黄卷中熏出来的,沈从文是从山野行伍中跑出来的,阅历不一样,气质自然不一致。废氏把小说当诗写,沈从文把小说当小说写;废名文气重,锋芒内敛,沈氏野性大,才气外逸。读起来,当然是后者更顺溜、更过瘾。最后的结果就很不同:沈写了二十几年,在文坛上声名大振、呼风唤雨,沉寂三十年后还能东山再起、夕阳复红;而废名就没有这份荣光了。要知道,他毕竟比沈少活了整整二十年!
废名不写作了,原因是他突然对佛学感兴趣了。那时候,佛学大盛,远的如欧阳竟无大师不说,单是在北大,参佛、信佛、研佛的人就不少,有梁漱溟、蒙文通,还有马一浮、汤用彤。废名的隔壁就是熊十力,也是个大佛学家。这下可好,两个湖北佬凑在一起,日夜谈佛。有一次,二人吵了起来。废名说:我代表佛,你反对我就是反对佛!熊十力说:我才代表佛,你才是反对佛呢!声音越来越大,旁人就听得很不耐烦。这时,吵架声却忽然没有了,近前一看,二人却是打了起来。打完了吵,吵完了打,再打再吵,没完没了。废名个子高,但很瘦,所以也不能将熊老前辈就地放倒。“君子动口也动手”,此之谓也。
废名终归是废名。直到抗战,远在黄梅老家的他,还是不忘这争论,特地写了《阿赖耶识论》。原因是多年前熊写了《新唯识论》,废名就写《破新唯识论》;熊又写《破破新唯识论》,废名又接着“破”他。作为佛学家的废名当然很可爱,不过,作为文学家的废名显然更为难得。人所皆知的是他与周作人之间的渊源。如果说俞平伯与周作人是谊兼师友,那么,废名则是俯首周作人了。然而,恰恰是这一点,既成就了他,亦局限了他。他得了周氏的长处,亦沾染了周氏的短处。晦涩过甚而方巾气太重,凡此种种,都注定他不可能大红大
紫;加之他长年僻居书斋,离人间烟火就更远了。
周作人曾多次引用大沼枕山的汉诗:“一种风流吾最爱,六朝人物晚唐诗。”废名显然深得周氏神韵,有那种六朝人物的风流,其文更有晚唐诗歌的神采。对此,周作人当是心有戚戚焉。废名的书,差不多都是由他来作序。
在第一部书《竹林的故事》中,废名便说:“我在这里祝福周作人先生,我自己的园地,是由周先生的走来。”周氏呢,亦同样是看重废名的。周氏一生为经师人师,所教之人何止百千,但他对废名独有偏爱。在那堪称杰作的《中国新文学的源流》中总结“五四”以降
的散文时,周氏直言:胡适之、冰心和徐志摩的作品,很像公安派的,清新透明而味道不甚深厚,好像一个水晶球样,虽是晶莹好看,但仔细地多看一时就觉得没有多少意思了。和竟陵派相似的是俞平伯和废名两人,他们的作品有时很难懂,而这难懂却正是他们的好处。周氏决不轻易赞人,其时更已贵为文坛北斗,这在他是很高的评价了。
甚至在1943年的春寒之时,早已“失足落水”的周氏对其爱徒还是念念不忘,遂撰《怀废名》曰:“废名之貌奇古,其额如螳螂,声音苍哑”,但“所写文章甚妙”,“他实在是知道我的意思之一人,现在想起来,不但有今昔之感,亦觉得至可怀念也”。
平心而论,废名结缘佛法、由儒入佛后,佛性日深而凡心渐淡,对此,周氏是失望的。可是再怎么着,这是个人私事,也只好由着他罢!
废名有旧学的底子,又有西学的修养,还有佛家、道家的情趣,中土、西土、梵国三种文化就在他身上交织起来。儒释道合一,散文、小说、诗歌合一,确为文坛异数。环顾晚近文林,大概只有李叔同、许地山可与之一较高下。他虽时写时辍,正经的写作不到十年光景,但即便如此,他还是写就了《竹林的故事》《桃园》《桥》……几乎都是上品。哪怕只有这几篇,废名就足以为废名。
那时的文坛,废氏独步不群,一时无两,其影响不能算小。朱光潜、李健吾,外加周作人,三大一流的批评家都为之跃动。朱氏更是激赏道:废名先生的诗不容易懂,但是懂得之后,你也许要惊叹它真好。然而,也正像朱所说,其文如此之古奥,大概难逃“曲高和寡”之命。果然,一切不幸被言中:日后的几十年里,其文不时被三两行家视如至宝,但于大众则一直湮没无名,这与某些所谓“大家”适成对比。
抗战爆发后,北平城的名家大腕便走的走,逃的逃。当然也有留下的,比如钱玄同、沈兼士、钱稻荪、张岱年,甚至他的恩师周作人、朋友俞平伯也留了下来。废名不然。他不甘居日人之篱下,就走了。这个湖北佬自己解放自己,回老家教书去了。大学(而且是北大)教授去当小学教师,大概也只有这湖北佬愿意。然而,他甘心。这一教,就是十年。这十年,荒废了他,也成就了他。所谓成就,主要是他得以重操旧业,继续自己的文学大业。
抗战胜利后,成了落水狗的胡兰成,居然也开始拉拢废名。废名却不待见他,又回北大了。
后来,这个研究过佛学的教授被调到了东北。这时的废名,文章是不能写了,佛学又不让搞,他所能做的,只是研究:研究新诗,研究小说。这样一来,大手笔便金盆洗手,不干了,写的也只是稀稀寥寥的学术短文。“我是梦中传彩笔,欲书花叶寄朝云。”这样的大手
笔,只能写这样一些小文章,可惜了。
这时的废名,日子就不大好过了,最后竟至“没有勇气去翻阅”自己的旧作。回首前尘,无任惶悚。但他又不无自得地说:我写小说,是用绝句的方法写的。晚年废名的心境外人不好揣测,但我们不难发现,在生命的最后20年,这位昔时的文坛重镇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文字。
而今,念其人,阅其文,确不免令人寄慨遥深。在所有关于废名的文字中,第一等的文章或许有二,一是乃师周作人的《怀废名》,一是其弟子张中行的《废名》。前者行世于其生前,后者诞生于其身后,作者皆文章高手。周氏一代文宗,其文于淡素中见苦涩,于苦涩后存回味,确是文章上品。故流风所及,比比皆是,数代之下,鲜有不被其浸染者。俞平伯、张中行、任访秋、黄裳、舒芜、董桥、止庵,一脉下来,都依稀可见周氏影像。才高如废名者,亦未能幸免。废名的造化,在于他能在散文之外另辟一途,走上小说的路子。此道惠泽
深远,怕不止濡染了三两人、五六人。然而,真正深得废名心法的,是汪曾祺。汪对此亦不讳言。
在后来的某一年,周作人于寂寞潦倒中下世。恰在这年秋日,废名也随之赴会九泉。弹指一挥间,便是四十年。
四十年来家国,八千里路云月。此间究竟有过怎样的沧海桑田,想来真是“人世几回伤往事,山形依旧枕寒流”。迂阔如废名者,终不被人记起。便是那可爱的汪曾祺,也作古整整十年了。